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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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去看看那个狂妄的医生吧——叫什么来着?好像叫什么蝶的……忘了。
哎……人家是王爷,当然和寻常的百姓不一样了!人家头上顶着“威远王”这个金字招牌——小蝶只能给自己找安慰。
这种剧毒可不便宜,据说黑市上已经炒到“一段化功一段金”的地步——翠霄山庄的化功散很独特,像树枝一样一段一段,用的时候掰一节水溶,即便于携带,也方便使用。
总之,无懈当时就火冒三丈,实在是身体虚弱,才隐忍着没有发作。尤其是听说这个周小蝶竟然没出他的府门,就说什么“他只是把自己想象成玉树临风、情怀高尚、终于爱情的悲剧主角。”——这个小道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无懈的病榻前,他当时就有想吐血的冲动:她好大的胆子!只知道一点皮毛,就敢作出这种没有诗情画意的八卦推理!她以为自己是谁?竟敢非议威远王的私生活?!
“嘁!是他为富不仁在先!老天爷一定是看不下去了,才罚他掉颗牙!他还好意思怪在我头上?!”
不会吧?小蝶的脖子一点点伸长: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香吗?
但她不敢轻举妄动,怕人家又折回来。
那只白色的小动物偏了偏头——小蝶看得清清楚楚,它的眼神在人的语言中有一个词汇可以精确地形容:“鄙夷”。
“一条狗用得着引见?”小蝶鄙夷地说了一句,听到小巷里传来一阵呼呼的喘气。一个雪白的身影“滚”到了门口——它的腿太短,跑起来实在和滚没什么区别。
“怪不得睡得这么安稳。”小风舒展着双臂,若无其事地问:“看你这么从容,应该没丢东西。”要是真少了什么,小蝶这种财迷早就呼天抢地,好像有人挖了她的心肺。
小风夸张地手搭凉棚四下张望,“天塌下来了吗?我怎么不觉得肩膀沉重啊?”
应无懈隔着小湖,从假山上的“疏风堂”里,远远地看着小蝶。
为什么?无懈心里叫苦:我这是为你们好!要是不拿茶碗挡着,你们非得笑死在当场。
小蝶屏住呼吸,指尖蘸了一些紫色的药酒,迅速涂抹在鼻下。那热辣的气息让她直流眼泪,她咧了咧嘴,不敢作声,用被子蒙住口鼻,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情况。
两个黑影似乎一起仰头张望。
在阿牛他们离开的第三天晚上,小蝶刚刚背到第二百六十六个药方,就听到小院里似乎有什么动静。
那赏银已经和我们的伙计一起作鸟兽散了!小蝶心里叫苦,却也不禁好奇:她老哥什么时候惹上这号人物?竟然让人家找上门来。
阿牛,不如说是辛祐——这个翠霄山庄的主人,毒宗的翠霄使者——没有言语。
“咳,老李,着什么急?难得这么好的差事,不混水摸鱼都觉得对不起自己!”老刘奸猾的声音阴沉沉地传到小蝶耳朵里,让她不寒而颤:“不过是教训姓周的小子,这点小事用得着忙乱?听说这周氏兄妹得了威远王不少赏银,咱们趁机捞点儿才是实惠,对不对?”
难道那几盘点心就是午饭?太寒碜了……本来打算一样带一块回去给哥哥,但现在,还是先填了自己的肚子要紧。
“恩人您放心,”黑汉子满脸的横肉陪着笑,在灯光下怎么看怎么诡异,“我的人办事一向可靠……”
你有什么好气的?小蝶心说,我被人晾了一天,还没动气呢!
“无缺兄真是少见多怪!”无懈的眼睛滴溜溜直转,嘴巴还是藏在茶碗后面,“我这叫肝火上升,不能多说话,一说话就得喝水。”
无懈转过身,眉头又拧了起来。他的声音不疾不徐,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知州浑身哆嗦:“你是不是年纪大,不中用了?雍州让你管成什么样?贼都偷到我头上了! ——这贼有豹子胆,我也不好怪你。但案发多少时日了?你连个正儿八经的嫌犯都没给我带过来!前阵子我身体欠妥,懒得挑你的毛病,你就以为我这儿丢了东西也无所谓?我不多说,就问你一句:几天能结案?”
白虹使者曲光、金光洞主姚辉都和小蝶有一面之缘,但翠霄山庄和小蝶一向没什么来往,那两个歹人却大呼着翠霄山庄的名号落荒而逃——这又是从何提起呢?
她正哆哆嗦嗦胡思乱想,就听老李发出一声惊疑:“咦?老刘,你看那是什么?”
“扑——”老刘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,但他们谁也没去捡,只是像丢了魂,疯也似的一溜烟逃走了。看来他们受到的惊吓还挺大,小蝶分明听到老刘越墙没站稳,重重地摔在地上,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……
小蝶竖起耳朵听着——“马大夫对咱们老大有恩,老大这样的好汉当然要知恩图报了。这周氏兄妹妨碍了马大夫的生意,所以……嘿嘿嘿。我瞅着这屋子里东西满多,不如咱们先进来翻翻看有没有值钱的。拾掇好了再教训那小子——只要能交差就行。我看老大也不是很热心。”
她初来时荣光满面、气定神逸,自如地品茶;然后焦躁不安、满地打转;继而探头探脑,拧着眉四下张望,想到处走动又不敢;接着,她百无聊赖地逗湖里的鱼;后来,她似乎是饿得扛不住,把点心零食吃个一干二净;现在,她已经神情委顿,坐在台阶上发呆。
小蝶数着心跳,知道自己还没被迷倒。
“现在说走也不容易啊!”小风摇摇头,“我们是有产业的人了——你走了,这房子怎么办?”
“宗主……”辛祐不安地喏喏应承:“何必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。”
景渊正站在窗边,欣赏远远的丝瀑。
周围静了下来。
第三个小包里似乎是金光洞的“步摇”,一种让人晕晕乎乎却不会失去知觉的古怪毒药——看来这个老刘如果不是毒宗的忠实回头客,就是搜集毒药的爱好者。他竟然收集了这么多毒宗的招牌货。
“这……”知州似有为难,呐呐地辩解:“王爷,这贼行踪隐秘,又不常作案,不像本地人。若要彻查,恐怕要下海捕公文,在各州府通缉……”
“妹妹。”小风懒懒地往小蝶肩上一倚,“你真是好兴致!一大清早就敷着药欣赏流云。”
“啊!”小风像她预料的一样,怪叫了一声,箭似的冲回房里,“我的令牌!师父给我的令牌!难不成有人看中了这宝贝?……呼,还好,令牌还在……”
但这一个起身,头就嗡地一响,好像整个天都压在头顶上,小蝶只觉得眼前黑蒙蒙一片,自己的额头撞上一个硬梆梆的东西,“喀”的一声——
小蝶抱紧了她的枕头——里面攒着她全部私房钱,连她老哥也不知道。
知州立刻一躬到地,颤颤巍巍回答:“一个月!一个月!卑职一定将贼人法办!”
毛毛立刻开始用它短短的白尾巴扫地……
小蝶紧张地忘了呼吸——这是她下山以后第一次遇到夜行人。
杵在一边的雍州知州实在不知道年轻的王爷为什么笑得那么阴险。“王爷……”他的山羊胡抖动着,生怕那冷冷的微笑是冲着自己。
“哗!”小蝶把洗衣服的脏水往水沟里一泼,理直气壮地抖了抖湿淋淋的床单,“掉了颗牙就那么蛮横——我还饿了一天肚子呢!”
小蝶不禁感叹一声:毒宗的实力真是强大啊!几年前还是关外一个小门派,现在竟然垄断了江湖上所有的用毒门派——药宗恐怕是唯一的例外……白虹阁的白虹使者、金光洞的金光使者,这二位原本都是很有名的毒药行家,却轻易被毒宗收复,现在据说是毒宗的顶梁柱,地位虽然在宗主和三大长老之下,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。翠霄山庄是最早投在毒宗门下的,因此翠霄使者的地位也比其他两个使者高一些。
无懈叹了口气。难道他老了之后也会这副德行?不会的!虽说他才十九岁,但人生得意之事早历经无数,什么风光的场面没见过?和这些一辈子难朝圣面的老朽怎么能同日而语?
“没好日子咱们就走!”小蝶倒是理直气壮,“难道天下是他的天下?大不了我们去他管不着的地方!只是便宜了那三个老头子。”
好家伙,是翠霄山庄的“化功散”?!小蝶吐了吐舌头。翠霄山庄——毒宗三大使者之一翠霄使者的产业。他们的“化功散”配方据说是目前江湖上最纯正的。
“祐!”景渊转过身,笑容有些狡诈,“你今天话特别多!我不逗你了。说正事吧!和药宗任老太婆的三年之约马上就到,你们给我打点一下,这几天就出发。”
小蝶很好奇:这两个夜半的访客究竟看到了什么?
“翠霄山庄?!”
无懈冷冷笑了一声,“一个月?你果然是老了。可你手下人又不老,能跑能跳的,怎么还要拖一个月?十天!”
她心里一动,瞪大了眼睛。
小蝶已经很久没有挨过饿——上一次好像是在八九岁的时候,她打翻了师父炼的汤药,被罚饿肚子一天。但哥哥偷偷送了一个馒头,也没有真正饿得难受。这次却不一样:周围的清风似乎停了许久,耳边的声音似乎也消失了好久,眼前的景象都越来越昏晦——难道已经是晚上了吗?
小风好久没睡得这么香甜。他心满意足地在阳光下伸个懒腰,长长地打个哈欠。“啊————”
“噗——”一股淡白色的粉末被吹进屋,迅速弥漫开。
小蝶蒙在被子里,等迷香的气息消退。她实在搞不懂这二位好汉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名号。
小包里正是这样一段一段的墨绿色化功散——这样贵重的毒药都能随地乱丢,这个老刘也太不谨慎了……
“她不配那么幸福!”景渊的口气竟然带着罕见的嫉妒。“这世上没有人应该那么幸福!……你们都在护着她,我看得出来。这世界上没有人应该得到敌人的保护!”
窗纸被点破,一根管子伸了进来。
其他症状,小蝶还能忍受,唯独失眠,是她最深恶痛绝的。每当睡不着的时候,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背药方,一直背到她自己也心烦……
“嗯?为什么?”黑汉子叉着腰跳了起来,“难不成他们有三头六臂?看把你俩吓成个熊样儿!”
“什么?”老刘正在推窗户的手又放下。
“昨晚有贼。”小蝶懒得和他夹缠不清,一句话直击要害,“你被人家的迷香弄晕了。”
黑汉子张大嘴巴重重坐倒在椅子上,竟把椅子压碎了……
三个老妖怪!小蝶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叨:敢在太岁头上动土?以为认识几个江湖人士就很了不起?让你们看看本姑娘的手段!
他的发声练习还没到位,就看到妹妹呆呆地杵在小院里张着嘴巴仰头望天——看她眼圈上糊着淡黄色的药膏,小风就知道她又因为失眠挂上了黑眼圈。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:这种消除黑眼圈的药膏成本大约二两银子,而安神散的成本大约三两五钱银子——她却愿意为了一两五钱银子的差价,把自己的健康搭进去……
窗边掉着两三个小纸包。不用问:是那个老刘留下的罪证。
小蝶好奇地拾起来,翻来覆去看了看——上面画着翠霄山庄的表记:绿色的山峰半掩在浮云里。
周小蝶!(他这次把这个名字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忘了)我决不能轻饶了你!
上次见面,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虚弱狼狈的病态。她的措辞虽然恭谨,但口气分明夹杂着轻视——她轻视他的病,轻视他这个人!……无懈本来就没指望这样的俗人能真正明白他患病的根由。但被一个凡夫俗子小看。却是无懈不能容忍的。
他这句话还没说完,就听到前院传来凌乱的脚步,刘三和李十一跌跌撞撞摔了进来:“老、老、老,大!”
“老刘,老大怎么有这份闲心,找这小子的麻烦?”
“无懈,”谢无缺摇着扇子问:“为什么我们一问你话,你就端起杯子喝茶?回答地含含糊糊,我们都听不清!”
翠霄山庄?
无懈简直不能相信:这个女人立而不跪已经很无礼,他刚张开嘴,还没来得及怒斥,她竟然——直直地朝他……的门牙倒下来,就像事先瞄准好一样。
跟老头子们交流就是这么困难!
“有这种病?”君不疑挑了挑眉毛,和谢无缺对视一眼,压根不相信。“无懈,小病不及早治,酿成大病就不好了。”
“你很准时。”他没有回头。“你没带她回来。”
和晴空万里的雍州完全不同,翠霄山是一片空濛的烟雨。
“呃?”小蝶的眼珠差点掉出来,“哥哥,你,你这找的是什么狗?还没耗子大!它也能看门?!你、你还自称是……‘大哥哥’?”
“我的东西没少。”小蝶挑挑眉头,简单地刺|激了哥哥一下,“你的东西……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“是、是,”小风老老实实地应承,“妹妹,您慢走。”
小蝶不吭声了,许久才懊恼地说:“当时真是太冲动,白花花的银子换了这么个大号的死东西。扛也扛不走,搬也搬不动……”
无懈一惊,忍不住倒吸一口气,“咕”一声,把一样东西咽进了肚子里……
“咔嚓——”
景渊的肩膀抖了抖,似乎是笑了笑,说:“这就是你的选择。我一点也不意外。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身份?我猜没有,对吧?”
她静静地等着,头皮好像渐渐裂开一条小缝一样疼——失眠的后座力开始显露。但小蝶全部心思都绷紧了,听着周围的动静:远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狗吠;她老哥在隔壁美美地打着呼噜,说着梦话(“好酒!嗯,好!”)——这就是所谓的“傻人有傻福”吧……
清晨的阳光最让人神清气爽。
老刘想起了什么,在怀里悉悉索索摸索出不少东西。两人借着月光,仰头把老刘摸出的东西和他们看到的记号对照了一下,异口同声地怪叫了一声:
“我可不像有些人,睡得跟死了似的!天塌下来也不知道。”小蝶狠狠白了哥哥一眼,口气相当不善。
灯火通明的大厅里,马有容坐在上座,和一个结实的黑汉子喝茶。
“宗主一向知道我。”辛祐一欠身,施了一礼。
马有容满脸陪笑,“不妨事,不妨事,江湖豪杰不拘小节才是英雄本色!”
先收起来!小蝶贪心地把小包掖在怀里。他们是来做贼的,难不成还敢来找我要罪证?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——果然是真的,这包化功散怎么看也值七八两金子。
小蝶鬼鬼祟祟地站起来,蹑手蹑脚拉开房门——好像做贼的是她。
“你还是安心地呆在这儿想转机的办法吧!”小风四下张望着,似乎在找什么东西,“妹妹,我按你的吩咐,找了一条看门的狗——它可能到外面溜达去了。待会儿给你引见。”
小蝶将信将疑地叫了一声:“毛毛!”
“他们、他们是翠霄山庄的人!”
小蝶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,冷冷地哼哼着,跨进了威远王府的大门。
屋外的人似乎也算计着时间。不消片刻,他似乎附耳在窗边听了听,摇头晃脑地赞叹了一句:“迷香还是要用白虹阁的配方!一吹就见效,别的迷香没法比!”
小风立刻蹲下身,轻柔地招呼:“毛毛!毛毛!到大哥哥这里来!”小狗听话地蹭到小风身边,友好地舔着他的手心。
“她怎么配和我毒宗为敌?”辛祐急忙赔笑说:“宗主日理万机,何必把这一点芝麻小事放在心里徒增烦恼?”
夜游神似乎把小蝶的心思婉转地传递给老李,可惜他也不知道,只能向老刘求证。
“你们……”无懈微微垂下头,刻意避开两个死党的目光,深深为交友不善而懊悔。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三个字,谢无缺就捏住了他的鼻子,君不疑在他下巴上一托——
俗话说得好:民不和官斗。我今天就要拢住威远王这个擎天柱,整死你们!——不,害人之心不可有,以牙还牙就足够了——把你们赶出雍州!
“啊——无懈!你的牙……噗——”
“毛毛还是小孩子呀!它的娘可是张屠夫家那只比狼还凶悍的大狗!”小风抚摸着小狗的脊背,摸出两块碎馒头喂它,“它可听话呢,不信你试试,叫它的名字,它就跟你很友好!”
她无声无息地把手伸到枕头里面,拨开她的私房钱,摸出一个玉石小匣——里面是她师父秘授的紫玉龙血泥。这东西是几十种药物的细末,用酒和七八种和-图-书药水和成的,必须和碎银子放在一起,用酒养在玉石匣子里,才能保持功效。它对于一切昏迷和假死都有奇效。
“无懈贤弟,我怎么觉得你的茶比我们的好?香味都不一样!”君不疑踱着小步蹭到了无懈身边。他的名字是“不疑”,但疑心却是最重的。
“你就是饿一个月也不能和人家王爷的牙相比啊!”小风把衣服床单一件一件晾在绳子上,不住地叹气:“惹了王爷,我们还有好日子吗?”
谢无缺也凑到无懈身边,和君不疑一左一右紧盯着无懈的嘴巴。
玫瑰饼、杏仁茶、百合酥、仙米酪、冰糖三白、蟹黄糕、长生糕、绿豆糕、莲子糕、蝴蝶卷、绣球卷……当最后一块桂花方脯、最后一颗红果、最后一片瓜条、最后一粒瓜子都消失的时候,小蝶开始怀疑:威远王到底记不记得有这么个活人还在这儿等着,没吃午饭……
哎哟——他们要进来啦!小蝶心说不好,往床里缩了缩,开始后悔——听口气这二位好汉本不打算太为难他们兄妹。但是,万一他们发现她没被迷倒,起了歹心,来个杀人灭口怎么办?早知道还不如被迷倒,昏昏噩噩度过难关……
小蝶愣了一下,感叹起来:“哥哥,怪不得你会找到它——这就是缘分!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!”
初来的时候,她看着桌上的点心,还挺兴奋,生怕王爷早早召见,让她来不及把每一样都细细品尝一遍。但随着日影挪移,领她来的丫鬟不见踪迹,其他人更是没半点影子——午饭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滑过了……偌大的王府似乎就剩下她一个人,孤零零地被遗弃在这个湖心的小亭子里。小蝶又不敢乱走——乱走乱撞,看到不该看的事情怎么办?她还不想为好奇心而丧命。
这个小院本来那么拥挤,现在忽然空旷,反而让小蝶不习惯——她习惯了规律的生活,一旦其中有了变化,必然会引起一系列不良反应。比如说:心虚、失眠等等……
那个令牌值钱吗?小蝶心里鄙夷了一下,恐怕不值得人家用昂贵的毒宗迷香来行窃吧!
“趋炎附势”听起来很无耻,但想把这种无耻的行为付诸实践,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心甘情愿、摧眉折腰就能办到。比如说周小蝶,她虽然打定主意要在“威远王”这棵白道大树下乘凉,但人家却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地方,只给她一个冷板凳让她等……小蝶的激|情和冲动当时就冷了半截。
原来是来找她哥哥……不知道那个不省油的老哥又干了什么好事……隔壁!隔壁!——小蝶心里着急地大叫,真希望有夜游的神明给这两位好汉指明方向。
这句话为这个小院第三个住户的安家打了保票。
三年前,小蝶解了毒宗毒人,药宗不得不接下挑战。任绯晴和景渊约定三年配药,三年之后一较高下——这个日子就在眼前。
“老刘,人都被迷倒了,你夸给谁听?”另一个身影凑了过来,拍了拍这个的肩膀,“我那边也搞定了。你说哪个屋里是姓周的那小子?”
“哥哥,今天是我到威远王府复诊的日子。”小蝶这句话忽然让小风有很不好的预感,总觉得她阴森森说出“威远王”那三个字时,有什么人要倒霉了……“你随便从哪儿找条狗来!指望你看家护院是根本不可能!”
可是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?
天哪!明天宣宁王和镇远王要来探望大病初愈的自己……要他怎么见人啊!
“这是你的事!”无懈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,摆了摆手,“十天之后带贼犯来见我!”
小蝶仰脖子顺着屋檐仔细观察。什么也没有啊!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两个夜半访客吓得屁滚尿流?
“不疑贤兄,哪有这回事!我应无懈是那种人吗?”无懈的话还没说完,君不疑一伸手,捞过了无懈的茶碗,眼睛却没离开无懈的嘴巴。
小蝶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了一下,去看第二个小包——白虹阁的迷香,上面写得清清楚楚:“迷香三钱,保质两年”。
他们毫不掩饰地怪笑让无懈脸上又白又红。
谢无缺和君不疑用眼角扫着无懈喝茶的模样:他的茶碗似乎大了一些,几乎能挡住小半个脸……反常,太反常了!
他揉着胸、踱着小步再一次出来的时候,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,“别担心,值钱的都在。”
呦呵!真是应了那句古话:狗眼看人低!小蝶一看它这副德行,气就不打一处来。“你算什么呀?不就是一只狗吗?”她一把抢过小风手里的馒头,恶狠狠地在毛毛眼前晃了晃,“我告诉你,你最好搞清楚这个家里谁做主!今天晚饭之前不学会冲我摇尾巴,你就等着饿肚子吧!”
黑汉子眉头一紧,放开嗓门一吼:“怎么这么没规矩?我这儿有贵客,你看你们这是什么德行?!”
无懈笑了。他就是要折一折这个女人的气焰!
小蝶自然看不到他,也不会想到错落有致的竹影中,那栋别致的小堂是王爷午后散心休息的地方。
只是这个老李和老刘似乎来头不小,后面还有“大哥”!不知道这个大哥是谁,竟然被老马那样的蹩脚医生煽动着来找她麻烦。小蝶撇了撇嘴,我不降妖除魔,妖魔鬼怪就来欺负我。咱们走着瞧!
——狗比小蝶想象的聪明。
刘三和李十一却没理这老头,只是满脸惶恐。他们一路从泰安堂后院跑回来,双脚又软又抖,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那、那周氏兄妹不能动!”
无懈心里打定了主意:要是她的药不灵,马上定一个庸医误诊之罪,给她点颜色。但……那汤药好像还有些效果。他这个人一向讲理,不能颠倒黑白。可是不管怎样,无懈已经盘算好了,再次相见时,他一定要打掉她所有的锐气,然后意气风发、神采飞扬地出场,让她忍气吞声地仰望自己,用她的萎靡不振衬托他的英姿—— 他是威远王!没有任何一个平民可以在他面前那样高扬着头!
景渊似乎有些遗憾,“可惜……我真想看看,她得知被骗的时候,会是什么表情——那天一起吃饭,她竟然安心地睡着了!如果她知道满桌都是毒宗的人,还能那么放心吗?我当时就想大声告诉她:你这个傻瓜,被人骗了还这么老实!……可惜!可惜!要是有机会,真想亲手把她心中的完美世界打得稀烂!”
在一片金星之中,似乎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。看着他在不远处绕啊、晃啊,小蝶就觉得头更晕了。当他最终站在小蝶面前的时候,那一身冷峻的线条似乎散发着逼人的怒气。
窗户上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鬼鬼祟祟,似乎在偷窥。
“这标记好像见过……”老李慢吞吞地说,似乎在努力回忆。
赚到了!赚到了!这一包好歹值四五两银子。虽然不能和化功散比,但白来的东西小蝶一概不嫌少。
有贼?
无懈抿紧嘴唇尴尬地笑了笑,又端起茶碗,叽里咕噜地说:“不碍事不碍事,三五天就好。”——要是不找医生,他还没这么倒霉呢!现在倒好,赔上三百两银子做假牙就不提了,要让这两个活宝把这个笑话传出去,他还能抬起头?
看看人家——多么红火!连一个夜盗都攒着两三付毒宗的毒药,真想不出毒宗一年能收入多少银子。小蝶忍不住暗暗摇头,要不是师父退隐江湖,这个风光的角色早二十年就是药宗的,怎么能轮得到毒宗这种小辈暴发?
除了数数九曲桥上的狮子栏杆,挥挥随水漂来的柳枝逗湖里的锦鲤,小蝶再没有想到什么打发时间的法子。
每次她都这样对自己说,“不如起床配一付安神散。”但是考虑到安神散中必须的一味昂贵药材——要是卖钱,能净赚三四两银子呢!给自己用太糟蹋了。还是算了——她总会这样告诉自己:不就是失眠吗?当作熬夜复习功课好了。
她摇摇晃晃从台阶上站起来,眼睛直视着对方的黑眸——她不喜欢自己坐着,对方站着——压迫感太大。
很少有人知道:威远王的门牙曾经在一场战斗中折断,后来用珍珠象牙粉补起来——不过这都成为往事,现在,他,堂堂威远王,玉树临风的美男子,又成了一个没有门牙的人……
窗纸渐渐泛白,没有人回来。